改革开放四十年
变与不变
夏日，老家窗前的野麻被烤得卷了叶边，风起的时候，满是令人心焦的呐喊。若来一场屡屡错失的台风雨，该是何等的酣畅淋漓。
作者
郑忠信
衢州市常山县第一中学
早年造完房子后，窗前的空地即被*篾条、细木棍编成的篱笆圈了起来，建筑垃圾零乱地散落在*泥地上，一幅贫瘠样。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东一簇、西一丛的野麻大玩各个击破的战术，演绎着鲸吞整院的战略图谋，从春意萌动到夏光浅浅，这贪瘠的院子里便充盈起淡淡的野麻味。
我喜欢静伫窗前，看风舞野麻，翠浪中偶尔翻出叶背灵动的白色；听雨落野麻，鼓点里时常敲进年少不羁的愁绪；闻手剥野麻，小窗边不断涌入气味醺人的麻香。
剥麻的日子，母亲早早地在院子里开动——弯腰，居中折去麻杆，手撕麻皮至根基即彻底剥落。一株野麻就这般麻利地实现了杆与皮的分离，杆就白森森地散在地里任风吹日晒雨淋腐败成泥，麻皮则一株一株累积在一起，挽个结就算一小捆。这时候，就轮到我上场了，将一捆一捆的麻皮拎到塘埠头，整齐地码在没入水中的石阶上，上置青石板压牢，防止上浮或漂走。
剥麻殆尽，刮麻即始。母亲一只手执刮刀将麻皮卡在手指和刀刃之间，松紧适度；一只手使劲捏住麻皮根部徐徐向外拽，泡发的青麻皮就顺利地剥离。这拽拉之际，极富韧性的麻纤维方显纯净本色，一缕一缕被晾挂在竹竿上，日头好的话，晚上就基本干透，估摸着按斤把重量挽个结收储或外卖。
长来全不费功夫，收拾真心耗时间。可不，这边厢还未敲定怎么处置头茬麻，院内的野麻又顽强地再度萌发，过不了几日又野麻盈窗了。
这时候父亲就会讲起瞎子爷爷的传奇，一名双目失明的生产队五保人员，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生产队定量配给必需的家用，就任其自己生炭火炖菜焖饭。
我尚在思忖瞎子爷爷怎么做到这一切的时候，更猛的料逐一从父亲嘴里爆出：瞎子爷爷还能北上南下倒腾布票、干麻生意，他的手能摸出布票面额大小、秤花对应的斤量几何，他靠一根磨出包浆的竹杖能南下福建南平把一大蛇皮袋的干麻换成钞票揣兜里顺利返回……在拼力气挣工分的年代，他就像院里的野麻顽强地生长着。后因风湿病重，腿脚不便，遂难外出，一段传奇戛然而止，但江湖依然有他的“麻”辣传说。
与父亲表面讲瞎子爷爷倒麻，实际想外卖干麻的心思不同，母亲估摸着干麻卖不上好价钱，倒不如改善自已的家用。她开始与时间赛跑，着手给每位家人亲手定制一双布鞋。布鞋的重点在鞋底，鞋底的关键是纳鞋用的租麻线，直接在大腿上盖一搓瓦，徒手在瓦背上搓接细麻线成粗麻线，只要有空，昼夜接力。我有时打打下手，帮着理理麻线防止彼此缠绕而打结。
粗麻线以大人的三四个双臂展长度为宜，且必有一端稍细，确保将来能穿入针眼纳进鞋底。当一团团麻线消失的时候，一段段粗麻线便静静地披挂在竹杈上，只是颜色不够白，需要额外加点科——用石灰水浸泡一段时间再上锅稍蒸片刻，出锅后到塘埠头的块石上反复用棒槌击打，打出浆汁为佳，千锤万击之后，漂洗干净晾在烈日下，干透后便白得几近炫目。
若是织夏布，麻线更细，捻接后团成一个个麻线球，做一顶蚊帐用的夏布需耗费近二十斤野麻干品。雇几个上手的人力赶工期般地捻接成长长的丝。因工艺特殊务必在夏季完成织布，夏布的由来可见一斑。
秋收之后，窗外霜打过的野麻渐渐衰败，悄无声息。窗内的煤油灯下，我翻书和写作业的沙沙声、麻线穿入鞋底扯动的沙沙声以及母亲用鞋底棍绞紧麻线的吱吱声非常和谐地演奏着。冷不丁，母亲扎了手“啊”的一个失声，我悄悄地用书本把油灯顶向母亲那一侧；等到我的铅笔芯不慎折断，煤油灯又被母亲偷偷挪了回来……这夜晚的美妙合奏，像极了窗外曾经的风拂野麻。这份一针一线致密恒久的无言陪伴，半丝半缕物力维艰的无声教诲，让心明静，催人奋起。
白驹过隙，老宅慢慢淡出父母的视线，布鞋缓缓凝成孩子的乡愁，野麻盈窗终成记忆永恒，但旋律依旧，四季吟唱，生生不息。
相关
阅读：
征稿啦！“浙派教师”的这些栏目长期征稿，总有一款适合你~
我和浙江农村教育改革四十年
改革开放四十年·变与不变
当小社员的那段日子，是一堂人生教育课
改革开放四十年·变与不变
出
品：《浙江教育报·教师周刊》
责任编辑：张纯纯
监
制：吴志翔
投稿邮箱：zpjiaoshi
s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