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布麻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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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1/3 3:00:00

回家摘了半天茶

锅碗亲密接触的低语,从楼板缝隙里挤进来时,窗外还是灰色的,太阳还没醒来。春天是身为农茶的父母的期盼,茶芽吐绿,忙碌开挂,他们四点半就起床了。

我是清明那天下午,匆匆回山里的,想在第二天陪妈妈摘半天茶。风里来雨里去的,年轻的漂亮妈妈变成了和蔼慈爱的老母亲。茶棵滋养了山村数百年,也哺育了我的成长。我在茶棵地爬大以后,在小城生活二十多年。与老家相距开车一小时,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天渐渐明朗起来,听到他们的讲话声,深巷的犬吠开始了。我想起回家目的,也就起身下楼。久违的茶叶蛋,还有清明馃,卧在蒸笼里,倍感亲切。

塑料编织袋缝制的采茶袋,轻飘飘的没有感觉,我还是喜欢以前的小茶篮。母亲出门时,背了一只大竹篮,说到地里砍青菜。将*山上的茶棵地,狭窄而陡峭的小路,少年时代奔跑过、跳跃过。它们一直在那里,静静地等着我。

爬到茶棵地,阳光还是金*的,带着暖意落在村子的屋顶上。从远处山顶的树叶间洒下来,带着清脆的声音。薄薄的晨雾丝丝缕缕,飘散在山峦和村庄的山空。清脆的鸟鸣,此一处彼一处,是熟悉的乡音。村庄在静谧中,霞光越过山顶,落在茶棵地里。柔嫩的茶叶,迎着朝霞,挺起了身躯,露水没有。微微湿润的感觉,茶棵地是凉的,人的精神十足的,我的任务就是摘茶。

清明之后的茶,遥看有绿近却无。茶棵似乎在冬天里醒来不久,还是睡眼惺忪,深绿色的老茶叶,一脸茫然的站在风里。被春风唤醒的,在枝条顶端挺起小身板,新绿的清脆,一袭绒毛,精神抖擞的在那里,放飞自我,茶农称她是毛峰。

少年时代的茶园,茶棵枝繁叶茂,一棵茶就是一片灌木丛林。人可以趴在茶枝上,可以钻到里面,可以看见鸟窝。过了立夏,才是摘茶开始,葱郁的茶树,绿茵茵的。一家人围着摘半天,手不停脚不歇,东家的狗西家的鸡,都是故事也是趣事。

曾经仰望的茶棵,是遮天蔽日的,茶是山村的希望和憧憬。茶叶在很多年的岁月里村民生活的唯一,高大的茶树荫庇着村庄的繁衍。尘世间很多事,都在改变。数年前,开始修剪的茶棵,春茶结束了夏茶结束了,总有一些贴着地面剪平整。嫩茶从树皮里迸发出来,先是茶芽然后抽条,经历了风霜,都是筷子粗的嫩枝。春天来的时候,每一片叶的缝隙里,都会绽放新芽。

白云苍狗,茶叶成了经济收入的一部分,菊花在秋天轰然绽放、漫山遍野,油茶和山核桃不动声色攻城略地的挂果,榧树不甘人后的开始占领茶园空余的土地。村民采茶的姿势发生了变化,看似是仰视到弯腰,其实是仰望到鞠躬,都是对茶的无上敬意。

母亲说,一人一行,省得漏掉。茶叶有大小,我看见了春天的信使。躬身亲近茶棵,这是不经意间向它致敬。左手扶着茶枝,右手伸向嫩茶,这不经意间的动作,是童年少年十几年摘茶养成的习惯。年年岁月茶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从在茶棵地爬,到背着小背篓,换成大茶篮,然后又是小背篓。我是不习惯嫩茶的,毛峰茶虽冲泡清香,显得有些淡,习惯的绿茶的浓酷,带着苦味,在嘴颊回味有着舌下生津的,才是最爱。

身后的茶篮里,似乎没有多少重量,回头看看,也就是一点点。阳光渐渐越过山岭,来到地里。土地变得热起来,空气里交织着泥土味,还有那玉米杆腐烂的味。记忆里的味道是那样的,不沁人心脾,却是带着温情的记忆。

天气渐渐热起,那点点的疲倦也就来了。习惯了生活,找不回当年的劲头。茶棵地里的生活,是多年前拥有的青春记忆。远离了二十多年以后,再次站在地里时,只是对往事的一份怀想,对曾经岁月的回望。

想陪在母亲身边,同摘一棵茶,可不知不觉又分开,转回来又到一处。大概十点半时,母亲在远处问,早上带了牛奶、大饼,还有锅巴,要吧?可以垫垫饥。母亲递过来的是锅巴,“挺软的,你吃一块”。我想起小时候的那些过年省下来的冻米糖、顶市酥,还有芙蓉糕之类,藏这藏那,留着掖着,等到了茶季,在山上出现了。惊喜中,有动力,劳累中,有欢乐。

很多事都在逝去,一如那些熟悉的邻居。地界边的一棵茶,你摘过来我摘过去,两家大人在地里互不相让:“生产队是分给我家的!”惊起了鸟雀,也引来他人观望。每次回山里,总能听闻一些老人离去,成为茶棵地里的一抔*土。茶季的争吵与喧嚣,已经一去不复返。鸟鸣依旧,不再是当年的那一只,是它们的子女,不知道是第几代鸟孙。

鸟不是人,有一丛树就可以栖身,安心于山林或茶园。人不安或不甘于现状,这山望着那山高,少年在长大,老人在离去。繁华的村庄,日趋平和寂静,一代人离开,一代人离去,低矮的茶棵会不会将来变成一棵树,重新占领山峦。我可以去想,也没法多想。

摘茶日当午,眼乏且手酸。茶棵地离家不远,上午摘不完下午可继续,我却不去了。回家,只能摘半天茶,我还有我的事情,在另一个地方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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