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母亲都是这样的。父亲活到八十九岁老死的。有一天早上，母亲端着冲好的鸡蛋花，到父亲床边叫他起来喝，发现躺在床上的父亲眼睛紧闭，人已经走了。我们兄妹几个，都还在上班呢，没一个人在跟前。
父亲生前并不是任何病都没有，有高血压。七十多岁时，因为一次要命的晕眩，住过院。不过，出院后，父亲坚持把罗布麻叶子当茶喝，加上少盐少油的饮食，无抽烟喝酒的嗜好，血压控制得非常好。平时，咳嗽都很少听见，应该就是脏器衰竭，老死的。
母亲的情况特殊些，八十多岁了，生活自理，也是有天早上，做完饭，端碗到床边准备坐下吃时，坐空了，摔下去，半天起不来。等我们发现时，医院送，就不行了。
父母去世，做儿女的，却没有在跟前守着，说来遗憾，想来痛心。不过，小时候，我倒亲眼目睹过邻居老太太老死的情景，印象极其深刻。
那年，我顶多十岁，是在暑假当中，也是一个早上，跟着妈妈朝河边走，准备下河洗衣服。从家属院拐出来没几步，正好走到一户姓邹的邻居家门口。
当时，我看得清清楚楚，邹家婆婆就坐在自家门口一把椅子上，往嘴里一口一口正吃饭呢。
我拽着妈妈的衣角，快步往前走，快进水西门城门洞时，突然听见身后有洋瓷碗掉地的“哐当”声，我赶紧回头看，看得真真的，在门口坐着的邹家婆婆，仰着头，一动不动，能隐约看见，**的包谷糁，撒在前胸、裤腿，像几条蛇一样在身上盘旋。
屋里听见响声，有人赶紧跑出来。跑在前面的应该是她的儿子，听见他一个劲“妈，妈”地大声喊叫，可惜的是，他的妈妈再也喊叫不答应了。
我当时傻乎乎还问母亲呢，“妈，邹婆这是咋了？”母亲大声说了一句，“你邹婆享福去了！”
邹婆活了七十八岁，已经有了重孙。这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很不简单，算高寿呢。当然，我当时顶想不通的，是母亲对此的反应，最不能理解的是，母亲一个劲念叨着，说邹婆“积修好”“没受罪”。口气听得出来，是敬仰加羡慕。
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这事，就是放在当下，一个老人这样的离去，也称得上是人生最好的结局。无病无灾，阖然长逝，既没有给别人添半点麻烦，自己也没有遭受半点罪，不是最好的结局是什么。当时，难怪上了岁数的街坊邻居们，都特别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