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hjnbcbe - 2023/10/18 18:01:00
几十年前,在我们村子最东头,有一个十分残破的院子。院子里长满了荒草,角落的蜘蛛网挂着苍蝇、各种飞虫的尸体,屋顶的茅草因年久腐烂,已多处漏洞,有几处后来用新茅草修补的地方,好似一件满身打了补丁的乞丐服铺在了上面。用树枝捆绑的栅栏门破烂不堪,土围墙有一处倒塌成了一堆土,又来回走过踩成了一块硬土,后来干脆那破栅栏门也不开了,直接走这个豁口。房门口上的门早不知哪里去了,有可能没有做饭的柴火了就摘下来烧了,只好用一块塑料纸挂上当门帘,窗户也没有,也是拿一块塑料膜钉在上面挡挡风。院子里堆着捡回来的空酒瓶子,破烂衣物。整个院子透露着荒凉和贫瘠,唯有院墙外种着的几棵山楂树,枝叶茂盛,郁郁葱葱,证明有人在打理着它们。这苍凉的院子遗世独立,与这村子有着近在咫尺却仿若远隔天涯的距离。院子里住着的,是让人“谈虎色变”的麻风病人。在建国初期,麻风病曾肆虐过,而且这个病传播严重。当时医疗条件有限,凡是得了麻风病的人,就等于被判处了死刑,有走运治好了的,也都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这一家五口人,无一幸免,都是麻风病患者。这样一户人家,在村子里,成了人们避之不及的异类。这群人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们被人类所排斥、抛弃、长久隔离。那是一个喝水都困难的时代,连年的干旱让家里的水井挤不出一滴水。村里花高价打了全村唯一的一口深水井,整个村子的人都推着装水的工具去排队接水,水塔上面挂了一个牌牌,上面醒目地写道:“麻风病人,肝炎患者”严禁到此处接水。他们家的水桶也不准拿到那个地方去。他们只能把水桶放到很远的地方,有专人提着水过去,倒进麻风人的水桶,这期间水桶与水桶之间是不能碰触的,要举得高高的,把水倒进麻风人的桶里,在倒水的时候,麻风人要离得远远的,不准靠过来,倒水的人离开后,他们才可以走过来拿着他们的水桶离开。麻风人家院子外边的山楂熟了,红彤彤结满了一树。大人躲避,孩子们却不知深浅,在一天中午爬到了树上,麻风人看到了也不阻拦,不但不阻拦,还递过带钩的长杆子说够不到可以用这个。村子里苹果树有种的,李子、杏树、桃花树,甚至樱桃都有种的,偏偏没有种山楂的。就是邻村有人种了,拿到集市上去卖的,也是又小又酸,吃几个牙都酸倒了。孩子们把山楂拿回家,并不说是从麻风人家那里摘来的,大人们拿起来吃几个,又面又甜,大个的竟有杏子那么大。一边吃一边问孩子“去哪里摘得这么好吃?”孩子在一旁吃吃笑着,看着大人把最后一口山楂咽下去,才用手指往麻风人家的方向指了指,大人一下子明白了,霎时脸色就变了,感觉自己像被*蜂蜇了,又感觉自己的脸马上就要变成麻风那样的,眼睛也开始不对劲,他气得满脸通红,青筋暴露,大声骂着自己的孩子,把剩下的山楂一股脑扔到猪圈里去了。孩子吓得在一旁“嗷嗷”大哭起来,大人还不解恨,顺手抄起一把铁掀,一路小跑到了麻风人家院外,把一树的山楂劈了个乱七八糟。麻风人躲在屋里,他们是没有资格跟正常人理论的。从那之后,孩子也不敢去麻风人家那里摘山楂了。麻风人家院子外的山楂树每年都硕果累累,最后又自生自灭,成为树下最肥硕的山楂肥。麻风病人每天躲在破屋子里,或者趁人不注意去大街上走一走,人多的地方成了他们的避讳处,田野荒地也只有没人的时候才敢去转转,他们一生没有走出过这个村庄,他们没有见过火车和长城,没有吃过玉米面窝窝头以外的食物,他们衣衫褴褛,没有穿过缝纫机做出的衣服,他们更加难以想象这个世界上五花八门的吃喝玩乐,他们苟延残喘,介于生与死之间,他们是世间已故的未亡人,他们是一个时代的悲剧。审阅:何蕾蕾简评:比疾病和贫穷更可怕的往往是世人的冷漠,是周围人生出的恶意,比麻风病人更需要医治的是人心。终审:严景新作者:董爱玲编辑:卜一每日刊发作品优选纸刊《中国乡村》杂志,凡上刊者免费包邮赠送样刊投稿必须原创首发,投稿邮箱:zxmtt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