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布麻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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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quo茶rdquo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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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那年唐宋第一次看到贝斯这个乐器是在小学的全校联欢会上,舞台上高年级的学生在唱一首不知道叫什么的歌,因为年纪小所以表演得也乱糟糟的。

舞台上那么多乐器,唐宋第一眼就看中了贝斯,插着电,弹奏出来的声音深沉又有力。

“妈,我想买个贝斯。”那天回家唐宋就付诸了行动。

“不是我不鼓励你学乐器,你看身边同学,都学什么吉他、小提琴,那种多有气势。你想学那玩意,在一堆伴奏声里听都听不出来,有什么用。”

背着小书包的唐宋歪着头,吃个瘪却反驳不出来。

小的时候唐宋是跟着父母和外公长大,印象里外公一直是个看起来高高瘦瘦、干净精神的老头。

他挺多才多艺,写得一手漂亮字,除了养花花草草还会一边喝茶一边哼上一段小曲,有时是京剧、有时是民间小调。

唐宋一直觉得他是个有文化又很有远见的人。

他从小受到来自外公的教育是诚以待人、问心无愧,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是不忘初心、坚持自我。

这点和唐宋父母不一样,父母只会让他好好学习,多读书、有文化,以后才能找到好工作、娶好媳妇。

所以唐宋转移了目标对象,“外公,我想买个贝斯。”

有点出乎意料的,外公没说出唐宋心中觉得他应该说的第一个答案:贝斯是什么,甚至也没说出第二个答案:不行,好好学习。

那天外公拉着唐宋边喝茶边看了大半天的演唱会录像,有beyond,也有崔健、唐朝之类的,“你妈妈曾经有一阵子就喜欢这些东西,她可能都忘了,但我还留着。”

这点是唐宋没想到的,现在看来那么古板的母亲,年轻时候也喜欢过这些看似闹哄哄的东西。

“所以你真的想学贝斯吗?”

电视里,他们用乐器谱写着节拍和曲调,贝斯手虽然不是最起眼的那个,但也是不可或缺的,“想。”

然后第二天赶上周末,外公真的去拉着他买了贝斯,唐宋自己挑的喜欢的款式和颜色。

回来之后唐宋也没管父母的絮絮叨叨,在他们眼里这是家里最不懂事的两个人因为一时热度而乱花钱。

外公也只是笑笑不生气,语气温柔地应付着:“孩子长大了,有梦想了,是好事。”

具体再说什么唐宋已经忘了,但他依稀记得,买到贝斯的第一个晚上,他是抱着它睡着的。

演出回到家,时间还算早,我沏了杯茶水,唐宋和陈乾一人拿了瓶百威,呆在家里谈人生。

茶叶是唐宋买完一直放在这儿没开封的,他说自己小的时候外公给沏的都是这种茶叶,很甜很好喝。

因为有点困,我直接趁热干了一杯,说实在话,是好茶,但特苦,完全没喝出哪里甜。

唐宋倒是一点困意也没有。

“现在我对亲情的好坏还不能了解得足够透彻,但我以后有孩子一定会明白过来,”他顿了顿,“我会给他全部的自由和尊重,我会成为像外公一样的人。”

实际上小时候的他还挺争气,并没有一时兴起玩三天就把贝斯放在一边,而是每天都有认真练习。

他第一首练成的歌说出来还有点奇特,是最老那个版本的《牡丹之歌》,他弹,外公就跟着他一起唱。

唱累了他们就在阳台的木凳上并肩坐下,用小水壶咕嘟嘟地煮着茶水,等到“咔嚓”一声再倒出来,茶叶浮在水面上打着旋飘,之后慢慢沉底。

外公用的是小茶壶,他用的是小陶瓷杯,都倒满之后他就会接过外公递过来的茶。

“外孙呀,你记住,喝茶是对身体好的。”

确实,古书上有写道:要解口渴,就喝汤水;要排忧解,就喝酒;要清醒头脑,就喝茶。

一般小孩都不太喜欢喝茶,觉得那东西涩得发苦,和喝中药没什么区别,但唐宋不一样,他还挺喜欢这种茶水入口浓郁中带点甜的味道。

“茶都这么好喝吗?”

“我就知道你爱喝甜的,”外公摸了摸唐宋的头,“茶好喝得多陪外公一会儿。”

他记得外公边扇着折扇边这样说,“水不够热是泡不出好茶的,不好的茶不能给我外孙喝,一块喝茶的时光多珍贵。”

那个年纪他其实也不知道茶的好坏,但他知道外公一定会给自己泡最好的茶叶,递过来的茶也永远是好喝的,所以他也从来没喝过别人泡的茶。

“跟你俩说,我昨天做了个梦,我都挺久没做梦了。”唐宋盘腿坐在沙发上,神秘兮兮地说。

“梦见什么了?”

“梦到我外公了。”

“正常,”陈乾压了压手指,骨节嘎嘣响,“自家老人,梦着就是想了呗。”

“这梦才奇怪呢,”唐宋接着说,“我梦到老爷子说要我帮他买冰糖,我就骑自行车去了超市,发现卖的全是银丝猴、小白兔之类的奶糖盗版产品。”

“然后呢,你给他买了吗?”

“没阿,我就又换了个超市,还是没有,我就再换,”唐宋撇撇嘴,“梦里我骑了一晚上自行车,也没买到冰糖,特累。”

“我看网上说,梦都是反的。”我托着下巴。

“不知道,我怎么没印象小时候吃过冰糖。”

提到他外公,挺久之前我听唐宋说过一件小事。

他偶然发现一首叫《婆婆娇》的新歌,结果他第一眼看成了《外婆桥》,调子还挺好听,但自己又没有外婆,所以那年过年回家他就给外公唱这首歌。

那天唐宋印象很深刻,那是少有的一家人都在一起过年,有人在大厅边嗑瓜子边看电视、有人在厨房擀面包饺子,一群人热热闹闹的。

家里几个比较小的孩子就和外公待在屋里,围坐在床上听唐宋用贝斯代替吉他,边弹边唱。

“我等你长阿长,花骨朵不开放,飘飘风来了飘飘香,那脸蛋可是我梦中的模样。”

“我等你长阿长,看树叶绿又*,飘飘雪化了飘飘荡,那青春可是我最后的沧桑。”

那时外公边听边调侃着,这是一首应该晚辈唱给小辈的歌,唱得很像等着孩子快快长大。

“那外公你学一学,有空唱给我听。”

“等一下阿,这屋有点暗。”

我站起来拍了拍屋顶灯,尝试用这种看着有点傻的方法让屋里的亮度再高一点。

唐宋一瓶酒还剩一半,大概是因为他一直在说话没怎么喝,陈乾的酒瓶空了,我又给他顺手递过去一瓶。

“你也是挺狠,”陈乾起身接过瓶子,之后坐在一厚摞乐谱上,“这么难的一首歌,你让人家老爷子学。”

“你别小瞧他,”唐宋扔了个开心果皮向他飞过去,“我外公可是个厉害的小老头。”

剩下的一小段故事唐宋没和我们讲。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首歌外公到底有没有学会。

唐宋上大学的时候,身体一向硬朗医院,之前其实有过类似感冒然后去住院的情况,所以他也没多想。

但是自家母亲一个电话打过来,“你外公想你了。”

后来她告诉唐宋,外公在床上处于不清醒状态的时候,身边亲戚不知道是打趣还是认真地问他存折密码是什么,外公断断续续报出一串数字,不是六位的。

但是唐宋妈妈听出来了,那是唐宋的手机号。

他没和导员请假,直接打车去车站买了最快的票。

赶过来的那天晚上外公的精神状态格外清醒,病房里只留下他们两个人,他们聊了很久很久,直到唐宋迷迷糊糊枕着床边睡着。

“那个歌我听了好多遍,马上就学会了。”

“老爷子,你得赶快从病床上爬起来,接着学,唱熟练了,到时候我给你伴奏。”

“怎么唱来着,孟婆汤三碗不过岗,可得趁着孟婆不注意吐一口出去,记得我大外孙弹的歌、唱的曲儿,还有咱俩喝过的茶。”

“多吐几口,我的样子也别忘了。”

“不行,我还得去找你外婆,先带着她真的去外婆桥走一走,看看风景,再去喝汤也来得及。”

“那你过几年,不,过个几十年再去喝,现在烫嘴。”

“不知道孟婆汤好不好喝。”外公笑了。

“谁在老屋里面锁了窗,点了一万又零一支香,空气越来越呛,心肝越来越烫,只求得*粱梦一场。”

好像唱到这句唐宋就真的睡了过去,他依稀记得外公拉着他的手,有点粗糙却很温暖,和童年记忆中给自己递过茶的手一模一样。

第二天早上他是被亲戚们乱糟糟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吵醒的,他下意识张开了手掌,是空的。

那时候他才懂,大部分人都会从不论好坏的梦境中醒来,看新一天的来到,再开始又一次的昼夜循环。

不过有少部分人,会在一场大梦中陷入那片未知的黑暗或光明之中,一去便不再回头。

在那之后唐宋就再没喝过茶。

“你们说,人离开之后真的会变成星星吗?”

我和陈乾都摇了摇头,说到底哪个科学家也没证明某个星体是因为某个人的去世而诞生的,要真是这样的话天上得多挤阿。

与其向往这些毫无依据的浪漫主义,还不如听信一下自古流传下来的民间故事的版本。

传说有一条*泉路,有一个三生石,有一条忘川河,河上有一座桥叫奈何桥,千百年来,这上途经了芸芸众生的苦与乐、悲与欢、笑与泪。

都走过之后才是他外公说的,喝下孟婆给的那碗汤。

“那说不定是老爷子终于带着你外婆在外婆桥溜达了好几年,这才走完,到了喝孟婆汤的时候,”陈乾看向唐宋,“怕太苦不好喝,才让你弄点冰糖。”

“也对,我才想起来,”唐宋从口袋里拿出一袋冰糖,撕开个口,放在了屋里角落一直摆着的旧贝斯的旁边,“白天给你买着了。”

他又从里面拿出几颗放在桌上,估计是准备一会儿直接嚼着吃,毕竟他一直爱吃甜的。

“都过去了,”等他坐回来的时候陈乾给了他肩膀一下,“要不我给你唱唱那首歌,还会弹吗?”

这就是搞音乐群体的好处,屋里贝斯、吉他都有,还不止一个,随手就能拿到,说要唱就能唱上一首。

“快长阿长,等孟婆煲的汤,婆婆却说三碗不过岗,彼岸花叶开错了你来我又往。”

“快长阿长,汤热过又变凉,前村后店你在哪藏,刻在三生石上你就不会忘。”

放下贝斯,唐宋拿过来了个新杯子,倒上烧好的茶水,朝看着旧贝斯的方向扬了扬杯,一口就是半杯。

“我的天,这茶....”唐宋皱皱眉,“不对阿,好苦。”

“之前我就想说,你小时候是怎么喝出来甜味的?”

我把桌上的冰糖往他的杯子里扔了几颗,“这样肯定能好喝点。”

唐宋接过去喝了一口,刚想点点头却欲言又止,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想通了什么一样轻轻笑了。

“我就知道你爱喝甜的,茶好喝得多陪外公一会儿。”

“一块喝茶的时光多珍贵。”

“帮外公买点冰糖吧。”

不知道是灯光被我调的太亮、茶水太烫或因为别的什么,他侧过头,红了眼眶。

End

文字、排版/温行书

BGM/方磊-婆婆娇

温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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